·A·
壱马,东京下雪了吗?
写这句之后觉得有点神神叨叨,明明前几天看到新闻说东京下了多少年一遇的大雪,几乎快到灾害的程度。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还好,但每次打开对话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才不显得突兀和打扰。
所以只好写信了。等我寄出去让你收到,途中后悔也来不及,除非我飞起来跳到空中抓住再慌乱地跌落(笑),像你以前跟我讲过故事里的精灵或者骑扫把女巫那样。
我想我会后悔好久,一直到你回信,或者你再也不回信,可是一旦投进邮筒,就像泼出去的水会凝固成雪,像说出的话没办法收回。
每到圣诞前后都会格外想念你(写下来确实比说出口容易)。坦白说,我不是容易寂寞的人,倒不是因为身边时时刻刻都能找到陪伴,而是习惯了独处,因此决定一个人来欧洲也不算下很大决心。那时候我们分手,想换个地方看看,却没想到一待就待了这么久。我记得你来机场送我,才看到机票上转机再转机的抵达地,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“你就有那么恨我吗?”那时候我没能有勇气回答,现在我长舒一口气,想告诉你,跑那么远是因为太爱你。
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回忆过那天,是不是能读出来我的哽咽,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懂,你看即使到这份上我还是要揣测你,实在是我不应该。转身的时候还是蛮帅的吧?其实过安检的时候哭得眼泪鼻涕搞到一起,安检的小姑娘都被我吓到,我说没事没事,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,舍不得很正常嘛。还笑,是真的觉得自己好笑。
我在飞机上睡了又睡,睁眼闭眼的昏沉里总是觉得你在我身边,像我们一起坐过那么多趟航班,像我靠在你肩上睡觉,然后醒来脖子痛得乱叫。
当时我在家里翻地图,把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全部打叉,整个日本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,好像我在选爆炸物安放地点。美国是不能去的吧,想起来比吵架的时候还要痛。
第一年的圣诞节最难过。毕竟分手的时候是夏天,我慢吞吞收拾了大半个秋天,到这边已经是冬季了。刚到不久就开始过圣诞节,同住室友劝我出去感受一下节日气氛,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,我说好吧好吧好吧。本来一切都还好嘛,果然出去喝酒聚会,混在人群之中才是麻痹自己的最佳方式。
但是他们突然开始唱Jingle Bells的那一刻,我眼泪开始没完地掉。我哭到不能自已,加上喝了酒,呼吸都变得不再顺畅,我酒量很差你知道的咯,头痛得要命,想你就更要命。
你记不记得我们在纽约的时候,你会记得的,也恰好遇到圣诞节,你叫我唱Jingle Bells,我唱Gingle,你说不是,是Jingle,我说我听起来就没区别。你抱着我唱好幼稚,我趴在窗户看下面霓虹,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,你环抱我埋在背后摇头,说想抱着hoku一直到明年圣诞。我笑你傻,问你不要去工作了吗,你说不工作了。说得好像我们真能拥有世上所有的时间相爱。
后来每一年平安夜都会收到你给我录的一版Jingle Bells。不管在不在一起过的圣诞,那时候不好意思说,但其实每个平安夜都是听你的声音入睡的。顺便一提,到现在还是最喜欢吉他弹唱的那个版本!真诚建议你出首cover哈哈哈。
那晚还想了今年会不会有Jingle Bells呢?撒酒疯时甚至对着手机胡唱一通,撕心裂肺地鬼叫,差点就脑子一热发给你,第二天胆战心惊地检查发件箱,又充满失望地关掉收件箱。掰着手指算有没有时差,几小时时差,你在哪个时区而我又在哪个时区。东京是平安夜还是圣诞节,你是一个人还是有别人。还是期待的吧,没办法不期待啊,想就算是我闹脾气,或是你闹脾气,谁能服软,也许就和好了。
现在想想,要是发给你了,说不定我现在也不至于在这么远的地方给你写信。有点后悔,但连喝醉了上头都没能拨出去的电话和发出去的录音,清醒的时候就更不可能做得到。
我就是胆小鬼,而你执拗又固执。有从朋友那里听说你的近况…嗯也不算近,毕竟都是早几年的事情,听说你喝很多酒,醉了跟人喊hokuto。真的很好笑啊,那个画面,壱马,我听说这件事几乎能在脑海里反映出你的样态。你以前也是这样抱着我一声一声喊的,有人抱你吗后来?有人带你回家吗?号称千杯不倒的川村壱马,偶尔醉一醉其实很可爱呢。
也想过是不是要劝劝你,但想来你从来又都不听我劝,何况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,更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说期望的话。联系了就更舍不得断掉,我是拉拉扯扯的人你知道,好怕我们一而再再而三重蹈覆辙。
爱得好痛。我们以前没有说过,大约是因为总觉得“痛”这样的字眼,一旦被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来,就好像我们的情感是跟谁认输一般瞬间塌陷下来。可是等我一个人冷静那么久,再想起来,为什么总是用做爱来解决问题呢?好像这样真的就能解决了似的。不可否认的,我眷恋你的身体(你也是这样眷恋我的吧?),可是在性事结束后那样茫然的空间和时间里,我们也不拥抱。你泪一直掉,我也是,但分不出一丝气力讲话,好像一定要从身体到精神全部耗尽才算一场争吵的完结。次日醒来看起来像和好如初,你去做早餐,喊我hoku说不要赖床,问我咖啡需不需要再滤一遍。
我们装得很好呐。装无事发生,装从没有过分歧然后一起去上班。
有天我失手打碎一个杯子,你以为我撒疯,问我有必要这样吗。现在终于跟你坦白,确实是不小心,但一想到你不会相信,但是气血上涌就说是啊那怎么样呢?打碎了的杯子粘回去它也不再可以使用,你不动声色地望着我,接着就抬手打碎了另一个。很直接地扔到地板,甚至划伤了你的脚背,你的脚在流血我的手也是。
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吧,也许我说抱歉壱马,是我不小心碰到,如果对彼此坦诚一点呢?
我不知道。
后来架也懒得再吵,翻来覆去说也就那么一回事,你就会那几句,我也好不到哪里去。真的很可怕,壱马,我设想过那么多“如果”,都没有如果,再也不会有如果了。
第二年圣诞节有一些新的约会,就只到约会而已。其实已经不常常想到你,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尝试。敢说是因为我们步调一致,我一直都知晓你的情况,又在这种事情上有毫无必要的默契。
现在暖风吹得我有些昏沉,但我对你绝对坦诚。到这份上没有什么编故事的必要,我前所未有平静,是放下吗?我不知道。
再说回来。可是为什么呢,Jingle Bells是一句咒语吗?
她很好,比我矮一些,笑起来很好看,仰头看我时问我,用蹩脚的日语叫我hokutoさん,问我日本圣诞节时会唱Jingle Bells吗?
我差点在浪漫的圣诞约会里落荒而逃。
我觉得这不一样,和你不一样。我赌气时信誓旦旦说我以后还会爱上无数人,真如你审判我那样。结果一点都没做到。
其实他们不会叫我hokuto,他们叫我lucus。有天晚上有人问我,lucus是因为心里有人吗?来疗情伤的吗?我那天大概又喝了酒,难得地坦诚回答说是啊。
是个什么样的人呀?
是…lupus。
估计喧闹里也没有人听清,第二天醒来就被笑怎么有人喝多了喊自己名字啊。我很想回说其实是当时最开始被问名字脑子进水,一时慌乱脑子里的英文单词只有这一个,后来懒得更正,结果每一次别人叫我,都想起我喊你。想起你以前也会开玩笑叫我lupus。
但语言不通的每一个瞬间,我都觉得自己脑子进水就是了。
最开始来这边有一次迷路,我发誓我真的看不懂地图,置身于乱潮中却完全找不到出口。很无措地望向四周,其实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我在找什么,找回去的路吗?还是想找个人问问看呢?我本来就不是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嘛,崩溃到打开手机颤抖着要给你拨电话。可能那会儿才发现其实我真的很依赖你。和你一起在国外的时候,遇到无法开口的情况就会直接朝你发出求救讯息。之前被打趣说壱马总是给北人当翻译全然没有当回事,但是真的明白了,什么叫在异国他乡的陌生中,你的语言是我唯一依靠。
壱马,真的和你一起在异国他乡待过,才知道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。我站在路口攥着手机,拥挤着淹没我的,除了人群之外,还有拼命在忍的,需要你的情绪。电话拨出去然后立马挂掉了,不知道你在八个小时时差里是不是收到那个只响一声的未接来电,那天这座城市晚霞足够漂亮,漂亮得太有杀伤力。
壱马,我很想你。写到这里才发现这句话,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坦率地告诉你。不留神写了太多,但停在这里好像最合适。它完成了它的任务,我长舒一口气,不知道寄到你手中时离圣诞还有或者过去几天。
我喜欢过很多事情,喜欢过圣诞节,喜欢圣诞树上挂着叮铃哐啷的礼物,喜欢东京纷飞大雪里你牵住我的手,喜欢大雨和星星,喜欢和你一起过的那些夏天还有格子围巾。我也讨厌过很多事情,讨厌外语,讨厌酒精,讨厌机场,讨厌Jingle Bells。壱马,我爱过你,恨过你,爱恨交织的时间太长了,时至今日的感情我也不太确定。
但这一瞬我确实想念你。这点我肯定。
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.
吉野北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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川村壱马收到吉野北人的信件时圣诞已经过去第三天。
他工作回家,从邮箱掏出来一大堆各种品牌寄来的贺卡,一些账单,一些广告,在层叠的夹层里面摸到厚厚的信封。一面摸索钥匙开门一面想是谁这么复古给他写信,翻过面看到国际信件的邮戳心就快停跳。他看到吉野北人写自己的名字,多少年依然熟悉的笔迹,漂亮的字体,写过“早餐放在冰箱记得热”的纸条,也在很多次纪念日或者是节日的礼物丝带下压过贺卡,写过最幼稚的情话,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寄过情书——都不是像这样的,在分开如此久之后,带着如此沉重的信封,仿佛能装得下他们互相不为对方所知的这几年。
川村壱马踢掉鞋子进门,打着赤脚,打算先给自己准备一点吃的。装得仿佛毫不在意,将吉野的信和所有垃圾纸片一起扔在餐桌,故作镇定地打开冰箱,花了很长时间给自己煮一份咖喱。在桌前坐下,直到咖喱的热气全部消散掉,也没有动一口。信件摆在对面,好像吉野也还是坐在那里。裂开的时间似乎能从他离开的那个夏末再接续,好像他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咖喱,也就不过是前几天的事。
川村壱马只得叹气,又用保鲜膜封盘送进冰箱,挑出信倒进沙发。竟然舍不得拆开封口,所做千万种设想,怕最糟糕一种在里面成真,而这几年的所有努力又要全部重来。可扪心自问川村不知道自己期盼了多久,也许不是一封信,或者一通电话,一则短消息,将他和吉野断裂的人生再一次连接起来。
拆信的手是颤抖的,读时心情甚至可称得慌乱。川村壱马被迫读得很慢,因为只看到第一行,吉野喊他“壱马”,刚分开时那种彻头彻尾的痛又开始袭击他。他才发觉原来这么多年过去,没有哪一刻忘掉了,只是被时间的流沙掩盖住,一旦被外力戳穿表面艰难维持着的和平,就像世界末日又来临。
他记得的,他也都记得的。
·C·
记得有年圣诞节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,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外套,白色的,像只暖和的玩偶。刚从寒冷的室外进来,鼻头冻得红红的,很可爱,真的很像只小猪。
我打开门,他便张开手臂抱我,我整个人就被柔软地裹住,他说特意为我准备的哦。
我问他准备的什么,他说圣诞礼物。
圣诞礼物呢?
他举起手伸到头顶指了指自己。
我摘掉他的帽子,头发就因为静电竖起来,更像个礼物了。
我说好的,hoku,谢谢你。
我觉得也许是我没给过他太好的情绪反馈,明明心柔软得已经化掉,却表达不出爱他这回事。我问自己,川村壱马你是这样表达能力差劲的人吗?应该不是吧,可后来无数次地吵架都反复印证这一点。
是的。很可笑的是我给他发大段消息,他总是不回。他跟我说吵架能不能不要发这么长短信讲道理,我要见你。可我不想见他,只要他站在我对面,就没办法不心软,就会完全地溃败在他的眼睛里。但是究竟在坚持什么呢?赌气一样地不要见面,不得已一起工作时又强装笑颜,躲闪的眼神撞到一起,结束后的休息室,又试探着问今晚要一起吃饭吗?
和他分手之后,我讨厌的那么多事情里就加上圣诞节这一条。和他在家里煮过热红酒,他非要把柠檬汁挤出来,我只好任他摆弄,准备食材的过程中他将手指伸到我嘴边,说壱马,试一下。我知道是很酸的,柠檬的苦味,但依然无法拒绝地吮了他的指尖。他恶作剧得逞一样笑,被我逼在料理台之间。每次来我家,他都喜欢开很多盏灯。那年甚至自己扛了一棵圣诞树上楼。我一边觉得他真的好傻,一边和他一起坐在地上组装这棵树,他说明书读得乱七八糟,被我抢过来自己看,绿色的针叶掉得到处都是。最后他把灯串挂上去,是我摁下开关——我不知道,圣诞树放在窗边,窗后面是东京圣诞夜的华灯,他穿着白色的绒毛外套,趿拉着一双拖鞋,站在那棵发光的圣诞树边望向我。
我朝他笑,说我好想把你挂在圣诞树上,然后再摘下来。他朝我伸手,讨要一个拥抱,说hokuto已经是你的了。
那时候好像在想,我拥有的是圣诞树顶端的那颗星星。
红酒煮好,和他捧着在沙发喝,他靠我肩膀,电视在放什么已经不太记得,总之是很温柔的乐曲,他说真的很喜欢过圣诞呐,腾一只手来握我。
分手之后第一个冬天特别冷,冷到我把家里所有暖气打开都不起作用。翻箱倒柜却找到他留下的那件外套,大概是我那个冬天小心翼翼绷着的神经第一次断掉。我站在那里,想起他是怎么出现在我面前,跟我说“给壱马准备了圣诞礼物哦”。然后我就开始在家里到处找那棵树,最后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看到它,真可恶啊,吉野北人走之前竟然还记得给他盖上了免得落灰的塑料布,上面起了很薄的灰尘,像是我们被风化的时间里遗落在上面的爱情。
我小心地摘掉塑料布,黑黢黢的杂物间,我凭记忆摸索到灯串的开关通上电,星星点点的灯光全部都模糊成光斑。
大概站在那里怔了很久,因为发觉眼泪都流到干涸。掏手机拍下它的那瞬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打开对话框,和他的消息停留在机场和起飞的时间。他说你不要来送,我怕我不想走。
我是去了,他也还是走了。选中了那张照片想发给他,来来回回关掉line的界面很多次,最后随便找了个sns平台分享,希望他看到,又不希望他看到。
喝醉了,那天晚上。找了一些朋友来家里喝酒,也真亏得他们圣诞夜依然做一群随叫随到的孤家寡人。那夜我家搞得乱糟糟,一时很像收留无家可归的伤心人士。后半夜他们倒在我家地毯,都喝得差不多。我坐在沙发上,眼眶发热,暖气好像也突然好了,全身都很烫,但手是冰的,一秒钟比一秒钟更清醒。
然后甚至起身去厨房煮了热红酒,然后喝醉了。一边煮红酒一边在哼歌,好像人的情绪已经被酒精搅乱,以为真的是狂欢夜心情不错哼的小曲,反应过来是JingleBells的时候,一切都已经迟了。
我一直在掉眼泪,眼泪水滴到陶瓷锅,被我搅进去,终于还是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理性判断,最后的画面是躺在厨房地板看着天花板大口喘气,直到喘不上气。
我讨厌圣诞节是应该的,它一点都不无辜。我想我和吉野北人之间的关系,它之所以那么痛,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这样一种关系,是相爱无法化解的难题。我们受制于自己的成长环境与生活经验,所以川村壱马成为川村壱马,吉野北人成为吉野北人,到最后连かずほく都算不上。
也有自暴自弃想过能不能和他做朋友呢,这个问题我们其实讨论过,得出的共同结论是只能做恋人,否则做陌生人。果不其然现在就成为这样的陌生人。我和他是不合适做朋友的,这点在我们在一起之前就已经能看出端倪。我和他鲜少有共同爱好,又性格迥异,对待同样的工作和事件看法常常截然不同。甚至恋爱的时候也不怎么聊天,反倒是和各自亲近的朋友可以谈天说地到天亮。所以为什么开始了呢,这段恋情,没有人说得清的。是不是越不同的人,对彼此才有越大的吸引力。至少起初对我来说是这样。
少不更事的时期,遇到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灵魂,好奇心战胜了一切,就那样不管不顾地迎头往前撞,破开了青涩的性别意识发展成性缘关系。是混乱的合宿生活,他躺在我身边,黑暗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他睁着一双很亮的眼睛,我恰好看他,他朝我笑,小声做着口型问壱马睡不着吗?我说是啊,睡不着呢。
后来不知怎么他往我这边挪了挪,轻轻抬手抱住了我,问我是不是睡觉需要安抚物的人。我想着哪有这么幼稚,也许确实很年幼的时候睡在妈妈身边会很快睡着,却鬼使神差点了头。之所以确证对吉野北人是喜欢,是因为他手搭在我腰上那整夜我都没睡着,心快要爆炸,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从来没有过的感受,全身僵直着根本不敢动,害怕他以为我不舒服,害怕他因为我动了不再抱我。
后来还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,我和他都不是太容易入睡的人,黑色中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拥抱着的时分有种背弃一切的快乐。在一起之后我问他,第一次那天晚上他睡得好吗,我们一共拥有过太多第一次,他确实知道我问哪个第一次,就笑,回答我说醒着一整夜。
我说我也是。
原来我们,我和吉野北人,也是那样幼稚笨拙地爱过对方。
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抱着他留下来的那件衣服睡觉,上面就还残留着他的味道。有天不得不送去干洗,送回来之后他的气味都消失,我绞尽脑汁想吉野北人以前用的是什么香水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——其实一直也是不知道吧。
失眠的癔症又犯了好长,直到有天遇到他好友,心理建设良久最终还是问是否知道hokuto以前常用的香水是哪一款。对面的人就笑,在手机上搜索半天给我看到网页,接着说不是壱马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呢,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。
我想了很久,还是回答他,有点想念这个味道。说出口领悟到言下之意是想念吉野北人之后依然手足无措,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的心情再一次占据了上风。我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跟北人说过这个插曲,自己去商场逛了一圈买到香水之后回家抹在手腕,接着手腕在他的衣服上慢慢地蹭,脸埋进去,大概做了个很好的梦。
我以前常常做噩梦,梦到可怕的怪物,或者是背叛、抛弃诸如此类的事情,但那天很意外梦到他,和他在后半夜的东京街头牵手散步,冷得呵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。他手冻得冰凉,我抓着放到自己口袋里,然后围巾在他脖子上再缠一圈。他说壱马,我们好像分不开了。梦里我下意识觉得那是圣诞节,是因为关门的购物广场前面依然闪烁着的圣诞树,顶上有一颗很亮的星星。
梦醒来之后,我第一次觉得,我以往做过的那些噩梦,都抵不得这样一个美梦给我带来的摧毁深重。苏醒之后的失落感把我蛀空,一颗心布满了千疮百孔的虫洞。
不记得回忆最后怎么绞痛着平息了,大概是那段时间安排太多工作,又去熟悉的医生那里拿了一些安眠药,回家累到不能动弹,吃半片就睡过去。不是收到他的信,这些事情我都怀疑自己快要忘记。
我想就再坦诚一次吧,就当做是都已经放下的坦诚。
·D·
吉野,圣诞快乐。
东京一直在下雪。
我一直在想你。
Fin.